林与岩 (一)
时至年末,扎格米尔的上空像往常一样飘起大片的雪花,一套朴素的白装,让本就毫无生机的大地显得更加单调。
扎格米尔是半兽人们的领地,在它的角落里,有着这样一家酒馆。也许是酒馆主人疏于修缮,又或者是今天的风雪实在太大,酒馆的木质门窗被风吹的吱呀乱响,唯有靠几根木棍顶着才能勉强不被风吹开。
酒馆内壁炉里的火焰正还算安静地燃烧着,时不时发出些轻微的炸响。而一旁的半兽人却比这火焰更加热烈。他们忙着喝酒,聊天,哼歌,打牌,视门外的风雪于无物。
在这些半兽人中,最为引人注目的当属狸面人弗里曼。他有着一身光泽的橙红色皮毛,稍长的脸看起来颇为世故。左边的黄色眼睛有着狭长的漆黑瞳仁。而右眼,似乎已经没有了。原本该是右眼的部位现在被黑色的眼罩覆盖。
弗里曼是扎格米尔仅有的狸面人,关于他的来历,大家一直众说纷纭。有人说他的祖先来自西部的维特拉,因为那里的灾变才不得不远离家乡;有的说他曾经给人类卖命,不小心犯了错才被挖掉眼睛;还有人说他的右眼并没有瞎掉,而是用某些手段灌注了魔法,正因为如此他打牌才从来没有输过。
不过这些也只是传言,眼罩下的真相除了弗里曼,没人知道。
“我的最后一张牌是——战车。”弗里曼平静地拍出手牌,在其他半兽人夹杂着懊悔与嫉妒的声音中,把桌子上所有的钱币抓进自己的口袋里。
“外面好像有人在敲门,我去看看。”弗里曼一边装模作样地这么说,一边向门口走去。敲门之说只是胡诌的,他只是找个借口想尽快离开这里。财富固然有万般好处,贪婪却会引人跌入深渊,弗里曼深谙其道。因此,即使他有把握在牌桌上自己百战百胜,也会及时收手。
弗里曼打开门,这时风雪已经停了。可是他刚刚胡诌的东西却成了真,门外确实有一个人。但是……但是他只是个小婴儿。他躺在木桶里,不哭不闹,一双大眼睛紧紧盯着弗里曼。
那天雪下得足足有半米,如果有人把这孩子放到门前的话,定会留下些脚印;倘若是因为足迹被掩埋了的话,这孩子也早该被雪埋了才对。他抱起小婴儿左看右看,并没有发现犄角和尾巴之类的东西。
“真是见鬼了!在扎格米尔还看得到人类,还是个孩子!”
自从人类王国奥斯凯顿宣布对北境半兽人部落宣战后,他就再也没在扎格米尔见过一个人,连他之前向人类进货的商路也被切断了。为了谋求生计,他又开始打猎。
正当他犹豫要拿面前这个孩子怎么办时,狼人朋友的催促打断了他的思绪。
“弗里曼,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名堂!开个门怎么这么慢?”
弗里曼下意识地把婴儿塞送回桶里,然后盖上盖子,“稍等一会,我的老伙计。”
他想把木桶搬到仓库,可是面前的狼人拦住了他。“等一下,你这桶里装的是好酒吧?这店里水兑的玩意我早就喝吐了”,说着就一把把木桶抢过来。木桶受到剧烈的晃动,这让弗里曼心里一惊。不过好在孩子没什么反应。他随即从怀里掏出一枚沉甸甸的金币然后用手指弹了一下。
叮~~~
在场的半兽人都用贪婪的目光注视着那枚金币,眼睛里散发着绿色的幽芒。
“这桶里装的可是从人类那边偷运过来的特产名酒——燃色水晶。”,他趁机从狼人手中夺回木桶,然后补充道,“不过难得新年快到了,我们重新开一局,谁要是赢了就能拿到这桶酒和这枚金币。”弗里曼朝狼人们奸诈一笑,“不过输了的话就得把口袋里的钱留下然后滚蛋。”
狼人们吞了吞口水又摸了摸口袋——里面也没有多少钱,于是就答应了赌局。好在多年以后弗里曼的出千技术并未生疏。一番操作下来后,这几个狼人无不咒骂着离开。
打发走了那群狼人之后,弗里曼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打开桶盖让这孩子透透气。
这是个很偏僻的村庄,除了一条河流外,就只剩下一栋栋破旧的房屋和杂草丛生的田野了。
他找到自己的家,把小婴儿放到床上。然后把窗帘拉上,准备去厨房里找点食材,给小婴儿煮碗奶茶。
不久之后,弗里曼端着奶茶走到小婴儿的身旁。这个小婴儿的模样很俊俏,大概一两岁的样子。弗里曼用勺子舀了一口奶茶喂到婴儿的嘴里,婴儿乖巧地喝了下去。
看着小婴儿喝完后,他的脸上露出一抹慈爱的表情。这一刻他仿佛回忆起了过去的事情,那些曾经的记忆像潮水般涌现,让他的心里泛起涟漪。但并不是多么美好的经历。
赫卡兹,一座沿海城市,黄金之都,奴隶海岸,它有无数个名字。而弗里曼给他的评价是——一座属于混蛋们的城市。从小就失去了双亲,和其他身世悲惨的人一起生活在赫卡兹城的贫民窟。在这座人类的城市,半兽人不仅在外被人类歧视,在贫民窟内部也总是遭到同伴的算计。
好在狐狸天生狡猾,弗里曼在早年吃过几次苦头之后就明白了这个世界尔虞我诈和弱肉强食的本质。凭借着出色的口才和令人捉摸不透的鬼把戏,他游走于各个地方,把别人的钱骗到自己的口袋里当然了,他只谋财,但不害命。
他原本可以这么没心没肺地过完这一辈子,直到他目睹了那一幕。托尼安,一个好心肠的面包师,若不是这位老人,弗里曼在幼年就会饿死在赫卡兹的不知道哪一条暗巷里。他被人活活打死了,只是因为欠了一点钱。当弗里曼赶到时,留给他的就只剩下了一具发臭的尸体而已。
在这座城市,不公稀松平常,死亡随处可见,可在捧着托尼安尸体的那一刻,一种深邃的悲怮刺穿了他那早已麻木的心脏。
他,弗里曼,押下了自己所有的筹码,然后,一败涂地。
“得了吧弗里曼,任何一个好人都不应该出生在这个世界上。”他从墙上取下那
把火枪,将枪口对准婴儿的额头,“那么,祝你好运。”
漫长的沉默过后,枪声并没有响。村子中心的新年钟声穿到弗里曼的耳畔,他把火枪扔在地上,人也跟着瘫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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